永兴元年,腊月二十六,巳时,晴,赵郡平棘。
平棘城,曾因是赵王司马伦的王城而繁荣,一度是河北仅次邺城的都市,其规模迄今仍胜冀州州城信都城,但随着两年前司马伦篡位称帝的覆灭,兼而金秋的河北大战,这里已成昔日黄花。不过,年关将近,尤其大量并州富户的避祸流徙,平棘一时倒呈现出畸形繁荣,竟似再现赵王时代的兴盛。
没有抗匈旗手应有的热烈欢迎,也没有反正贼军常遇的诸般刁难,闻召便从雄鹰寨急急赶来赵郡的纪泽,在一队近卫的随护下,风尘仆仆的入了平棘南门。说来惭愧,纪某人在西晋混了三个多月,此番竟是第一次泥腿子进城,不免左观右瞧起沿街风物。这里没有后世的宽沿马路、高楼大厦,但处处是魏晋风格的雕梁画栋、青砖红柱,也不乏木泥茅屋、篱笆竹扉,其间更有往来行人宽袍峨冠、长袖束发,直给他一种厚重古朴、典雅别致的别样感官。
只是,新奇过后,纪泽更多的是皱眉感慨,街道上的熙攘人群和琳琅货品,无法掩盖其后扭曲的现实。平棘北区,处处是古朴大气的建筑与精雕细琢的装饰,南区则是低矮破旧的茅屋和阴暗污秽的巷道;时有招摇过市的名媛贵少鲜衣怒马、呼喝横行,比比皆是的平民百姓则面带菜色畏畏缩缩;更有目光呆滞、饥寒交加的并州流民在北风中瑟瑟发抖。一叶而知秋,大晋败坏至此,世家豪族仍在穷奢极欲,芸芸众生则处水深火热,这才是霍乱之源啊。
“白副堂主,怎有这么多流民,听口音还多自并州?”瞥眼陋巷避风的褴褛百姓,纪泽按下济民多事的冲动,淡淡询问身边陪同的白望山道,“刘渊也算卓有见识,难道不知收容流民垦荒,以图壮大吗?并州自身也不做收容吗?”
“将军从南而来,若是西向井陉,当可见到真正的流民大军,数之不尽,忍饥挨冻,倒毙于野者比比皆是。哎,天灾人祸,造孽啊。”白望山叹了口气,感同身受道,“并州近些年本就接连饥荒,军粮都捉襟见肘,而今又多了匈奴四处劫掠,所过之处颗粮不留,东嬴公又哪有能力赈济那么多灾民,只得开放井陉关,任其流入冀州求食。至于刘渊,哼,他也缺粮,即便有了富裕,西北也有无尽胡人可以招揽,他自不会将粮食用于难以归心的汉人。”
乱世生流民,流民扰乱世,纪泽暗叹,大量流民涌入河北与本地百姓争夺粮食,彼此争斗影响生产,将令粮食更加短缺,官